第33章 番外一:沙城(上)
马邑城远离燕都,无论是气候还是繁华程度都弱了一筹。香香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,现在带着儿女们过来之前,早早就做好了吃苦耐劳的准备。
将作监的几个大臣拿着王府的图纸请示慕容厉,慕容厉大手一挥,直接让他们去找香香。香香对这个也不懂,将作监的大臣们只好问:“王妃想要住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,告诉微臣就好。”
香香於是将自己想象中的地方都说了,其实也就是随口一说,然而当王府落成,香香带着孩子们住进去的时候,只惊得张大了嘴。
香香想要一条铺满花草的走廊,夏天可以乘凉,王府所有的过道全是垂花走廊,有点异国风情的门楼,葡萄藤从走廊顶端垂下来,中间还装饰着贝壳。人从走廊经过,简直如穿梭在花叶深处。
香香喜欢荷花池,但这里的气候不适合荷花生长。将作大臣们做了雪水引流,又做了水车,终於将雪水引到王府里。又人工在池子里雕了许多莲花,千姿百态,最后涂上颜料,竟然也跟真的相差无几。
慕容厉抱着一双儿女,进府的时候留意了一下香香的表情,见她并没有特别沮丧,反倒显得有些惊喜,也就放下心来。他就是觉得边城气候不好,如果老子女人不满意的话,老子估计还得回去。小蓟城就不错,只是他肯定要常驻平度关,老婆孩子当然还是跟着自己最好。
小萱萱和小桀早就开心坏了。慕容厉把他们放到地上,两个人就往荷花池边跑。香香一边嘱咐着慢点,一边让乳母跟过去。
一大堆丫环仆妇跟过去伺候小主人,身边就剩了香香和慕容厉。慕容厉问:“你觉得如何?”
“啊?”香香愣了一下,然后微笑,“我觉得很好啊。”丈夫和儿女都在身边,挺好的。
慕容厉带她去府里看看,里面大多都是仿着以前巽王府的格局建造,只是边城风沙大,气候多变,朝向做了规避,防沙的设施也不少。
香香跟在他身后,他走得快了,她上前两步,牵了那双宽厚粗糙的手。慕容厉的步子就放慢了,说:“原本小蓟城气候要好很多,如果你不喜欢这里,我让人在那边也建一座府邸。”
香香连忙说:“不。这里就挺好的。”慕容厉转头看她,是真心话吗?谁会喜欢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啊。
香香微笑:“西靖一直贼心不死的,王爷大多时候也要待在这里吧?”
慕容厉嗯了一声:“平度关是大燕门户,必须好好把守。”
香香说:“我……我和孩子们,都希望跟在王爷身边。”慕容厉一怔,香香的笑容温暖而明艳,娇软的五指握住他惯握刀枪的手,微微用力握住,“只要我们一家子都在一起,边城还是帝都,都不要紧的。”
这是情话,慕容厉听懂了,而他对情话的唯一反应就是……他牵着香香紧走几步,去“查看”卧房。香香急得脸都涨红了:“王爷,孩子们还在外面……”
慕容厉满不在乎:“乳母不是在吗?”
香香还不知道他的脾性?这一进卧房,可就说不准几时才能出来了,外面乳母还在带着孩子们玩,自己却在房里……真是羞死人了!她不肯进房,慕容厉将她打横一抱,进屋、关门,两个人一起欣赏枕头去了。就这么一直纠缠到下午时分,还是管珏来请二人吃饭,慕容厉这才作罢。香香拿他是没办法,说也说不听。
巽王府搬到马邑城之后,军中有些将领的亲眷也开始陆续迁了过来,相比慕容博,他们更信赖慕容厉。韩续把爷爷、奶奶接到城中,和西靖公主的婚事也开始筹备。
西靖的玉柔公主暂时便就住在巽王府里。香香对她当然是不错,一方面怜惜她堂堂一个公主,被这么掳了来,怕她想不开;另一方面,她怎么说也是韩续的妻子。是以府中有好的缎子绢绸,总是让她先挑,平时首饰什么的,也都是拿最好、最贵的给她。
玉柔出身尊贵,为人处世也更玲珑一些,平时香香给她的零花钱多,她打赏下人什么的也不心疼,很快跟府里的人都混熟了。然后知道这位巽王妃的出身,名副其实的小户人家,没见过什么世面,性子也软,平素从不与人争执。心眼当然也是没有的,府里下人虽然多,但慑於慕容厉淫威,谁也不敢甩什么心机。她虽然打理日常事务,却也不需要费什么心。
玉柔的想法,跟香香是不同的。香香当宝的,她未必看在眼里。韩续是不错,品貌出众,年纪相当。虽然是武将,但是个性温雅,知道进退,可相比慕容厉,那就差了不知道多少个档次。她生就一双慧眼,韩续心思重,且出身低微,敏感细腻是难免的。而慕容厉这样的男人,看似粗糙马虎,可做了他的女人,他一定是会用身家性命去维护的。如今他可是大燕的一字并肩王,占据大燕以西,虽说是封地,但其实跟自己做皇帝又有什么区别?这里远离燕都,平素连燕王、王后都见不到。一旦成了王妃,就是自己当家做主,只要哄好他,再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。而且远在西靖故国的父王如果得知自己成了巽王妃,定会考虑与大燕再结盟好的事,对西靖也有利。
慕容厉军中事毕,便会回府。他不是那种整天腻着自己女人的男人,但是回府的第一句话永远都是:“王妃在做什么?”
玉柔越发觉得这个男人不错,其实要博得这种男人欢心,是很容易的事,她并不奢望一步登天,能先做个侧妃也好,真等到嫁给韩续,可就晚了。
下午,慕容厉在书房,有了自己的封地,就是赋税的事比较烦。他不是打理这些细致帐目的料,管珏现在倒是任了郡丞,掌封国大小钱粮税赋。两个参军也分别任郡守、国相等职,一应事务有他们打理,倒还算是井井有条。饶是如此,待忙完之后,也是二更天了。香香在陪两个孩子睡觉,通常是孩子们都睡了,她才回院子。慕容厉这时候会练一趟拳法或者刀法,然后洗澡换衣服,等香香回来。
他这样的人,香香若是不在,自己提桶水,一冲便了事。还真能指望着他焚香列鼎,沐浴更衣不成?
慕容厉随便冲洗了一下,回到房里,知道香香还没回来,自己上床躺着,然而刚一掀开被子,就触到一个滑腻微凉的身子。
慕容厉微怔,问:“两个小兔崽子今天晚上没缠着你啊?”边说话边上了床,床上的人却没说话,背对着他侧身而卧,想来是正睡着。
慕容厉躺下,双手将她揽过来,那女子脸孔俱隐在青丝之中,身上只着了小衣,一双手臂水蛇一样缠向他颈项。慕容厉想这是怎么了,又不说话。
玉柔是不敢说话,她趁着香香出去哄孩子睡觉了,自己钻进来,只等着慕容厉进来。这时候慕容厉真的进来了,那样伟岸健硕的男子身躯紧紧贴着自己的身体,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。她当然也知道廉耻,但是身为一个公主,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世态炎凉。为了往更高的位置走,一时的荣辱,真是不必放在心上。等她成了王妃,谁还敢提什么廉耻不廉耻的?她搂住那个人,感觉他精壮宽厚的胸膛。食指滑过,她微微咬唇——这才是与她天造地设的另一半,无论家世相貌,还是地位武功,都是她所渴望过的良人。
她胸脯起伏,就这样把一切都交给他吧。慕容厉感觉到怀里佳人的轻轻摩抆,他只是觉得奇怪,问:“怎么了?”怀里的人不说话,他伸手探她的额头,玉柔有些急了——再拖下去,香香该回来了。
她揽着慕容厉,暗暗示意,慕容厉本就奇怪。平时香香哄孩子,都是难舍难分,恨不得越晚回来越好的,今天回来得这样早,莫不是生病了?这时候见她情况异常,不由抱起来,问:“怎么了?”
正问着,外面房门一响,香香推门进来。饶是慕容厉,这时候也骇了一大跳——自己怀里这是谁?
床帏放下来,里面影影绰绰地看不大清,香香习惯了他早回来,说:“王爷睡着了吗?”
慕容厉死死按住怀里的女人,声音还算淡定:“还没有。你先洗澡。”
香香答应一声,早有下人送了热水进来,她到屏风后面洗澡。待她进去了,慕容厉这才低头,借着烛光一看,只见怀里的女人正是玉柔!那一瞬,巽王简直是勃然大怒,掐死这混帐女人的心思都有了!他一把扯住玉柔的头发,将她扔下床。玉柔一看,反正事情已经败露,不由一捂脸,痛哭!
慕容厉当然有办法让她闭嘴,但是他没法就这么杀死一个手无寸铁,又不会武功的女人!香香刚刚解了外衣,就一个屏风之隔,当然立刻听见了哭声。她从屏风里探出一个头,刚问了声:“什么……”“事”字还没出来,就见玉柔公主只穿了一件红色绣蝴蝶探花的小衣,整个人坐在地上,长发披散。这时候她双手捂着脸,只是啼哭不止。
香香又看了一眼床上的慕容厉,慕容厉简直是一腔怒火,指着玉柔道:“该死的东西,还敢哭!你再哭!”
香香看看玉柔,又看看他。他怒吼:“看什么看!”老子又没碰过!
香香被吼得缩了一下头,不一会儿披好外袍,从屏风后出来。玉柔一把抱住她,哭喊道:“香香姐姐,救我,救我!”
香香轻声说:“王爷,怎么了?”
慕容厉没好气:“你问她,这个该死的东西为什么会穿成这样在老子床上!”他虽然脾气不好,但心思无论如何可算缜密。玉柔穿成这样钻到他和香香的卧房里,又正好是挑香香不在的时候,什么心思他会不明白?
香香拿了件自己的外袍将玉柔裹起来,问:“玉柔公主,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
玉柔只是哭,不说话。慕容厉说:“来人,进来把这个东西拖出去,打死!”
香香总不能真看着玉柔被打死,她对进来的下人道:“把公主送回住处。”
下人答应一声,玉柔却抱紧她,无论如何也不放手。慕容厉气得不行,怒道:“你们瞎了?把她拖下去,不放手就砍了她的手!把陶意之给我仗一百!本王和王妃的卧房,是谁想进就能进的?管珏走了,他这个大总管是越来越能耐了!”
玉柔没想到他会这样震怒,当下还是放了手,由着下人拖了下去。香香也吓得不轻,这时候见慕容成一脸怒色,不由轻声道:“王爷先息怒。”
慕容厉暗道老子能息怒嘛,老子真要息怒,你还不以为老子真跟她有什么啊?这个该死的东西,也真是吃了豹子胆子了!香香也不洗澡了,钩起锦帏,见榻上还有玉柔公主的衣服——那还是她给的料子,比她身上穿的都贵。她不知道为什么,就觉得很刺眼,随手取了那衣服,扔到衣架上。
他吼完,起身去了屏风后面,里面热水早已齐备,他重新洗澡。香香想了想,还是走过去,轻轻替他搓背。一边搓一边低声说:“萱萱顽皮,小桀又正是学步的年纪,我让她们都过去照看着些,倒是没想到院里也会……下次留些人在这里。”
慕容厉说:“人若是不够,就再找!本王少了你这点养家的银子?”
香香被训得低下头,慕容厉想想还是一脸怒色,妈的,老子差点被个女人给睡了!古来诗话里老说权贵调戏良家女子,实际上这年头权贵也安全不到哪去!
等到慕容厉洗完澡,两个人正要歇下,外面突然有家人气喘吁吁地来报:“王爷、王妃,不好了,玉柔公主上吊自尽了!”
“什么?”香香惊身坐起,慕容厉怒吼:“让她去死!”
香香想了想,还是起身,说:“王爷,要么……我过去看看吧?”
慕容厉怒火熊熊,但他确实不想过去——那种混帐,管她去死!
香香去到玉柔的住处,见她已经被下人救下,脖子上一道勒痕很是刺眼。见到香香,她立刻扑过来一把抱住她,眼泪如珍珠般滚落:“王妃,救救我,王妃。”
香香叹了口气,问:“你跟……韩将军马上就要成亲了,这是干什么?”
玉柔哭得天见犹怜,说:“王妃娘娘,从在花轿里,第一眼看见王爷的那一刻,我就喜欢他。王爷是个好男人,他与我虽有几夜恩情,但是他说府里有王妃,绝不会纳我入府。於是他为我找了个不错的归宿。但是王妃娘娘,我爱他,这辈子哪怕做牛做马,只要能陪在他身边,我都愿意。求王妃成全我,求求您了!”她跪下来哀求,对於香香这样的女人,越单纯直接的办法越有用。
香香果然一怔,玉柔暗自冷笑,然后哭道:“我甚至可以住在外室,不入王府,求求您了!只要您开口说上一句话,王爷一定会应允的。而且王妃娘娘请想,王爷地位如此尊贵,巽王府里早晚是添夫人的。即使不是我,也会有下一个。求王妃怜悯一二,王妃好心有好报,玉柔来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娘娘的大恩大德!”
香香转头回到卧房,慕容厉已经打了陶意之一百板子,这会子人不知道去哪儿了。
她闭上眼睛,竟然毫无睡意,片刻之后,外面有人传话:“王妃娘娘,王爷回府了,说一会儿过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