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9章(2 / 2)

任小姐盈盈的双眸再度浮现水光,似是受到侮辱,又不知该如何反应,这表情相当惹人怜惜,「我……」

「别误会,我并没有批判你的意思,这只是观察的结果,」刘瑕笑了,「如果你能如实回答,会对之后的咨询更有帮助,这里只有我们……三个人,我们都有各自的阴暗面,谁也不会随意批判什么,你可以放心——而且,也应该珍惜时间,任小姐,咨询时间是有限的,咨询费很贵,沈先生的好心帮助能持续多久,这也不是你能左右的因素。」

最后这句话很有效,任小姐的眼神变了,她略经挣扎,终於叹口气,「……女孩子总是要得为自己打算吧,我觉得,为了进入好的婚姻改变自己,其实也不能算是什么不道德的事……」

「当然不是,」刘瑕宽慰她说,「不过,我想问问任小姐,你每个月的收入是多少……从资料上来看,你的月收入在九千元左右,这个数字正确吗?」

「……正确。」

「你目前和祖父母一起住,从住址来看,你们住的小区其实并不差,不过还蛮新的,搬进这里以前住在哪里呢?」

「住在老公房里,后来我父亲给他们换了一套房子,我也跟着一起过去住了。」

「住处多少平啊?」

「120多吧,刘小姐——」

「任小姐,我并不是想要指责你拜金、贪婪,」刘瑕笑了,「接下来还有几个问题——父母收入是否很高,答案应该都是肯定的,你父亲能为父母换这套房子,经济条件应该不差,前二十几年建筑业都很旺,你母亲的收入应该也不差。你父母对你是否很疏远?否定的,你谈到他们没有怨恨之情,说明他们一直都有尽到父母的责任,至少是努力过了,这一切你都看在眼里。」

「成长过程中,你在金钱方面很匮乏吗?否定,聚少离多,要表达关爱只能靠钱,所以在金钱方面你应该没受过多少委屈。你的物慾很强烈吗?看不太出来,你穿着快消品中难得有品位的新品,好看、紧随潮流但所费不多,证明你过日子精打细算,从不盲目追求奢侈品。如果我没猜错,你应该有一笔不少的积蓄。」刘瑕一边观察着任小姐的表情一边说,「但你还是觉得看一千元一小时的心理医生很贵,你还是以为自己需要婚姻作为下辈子的保障,还是为了追求更好的婚姻而改变自己,不想恋爱但一直在恋爱,你没有经济负担,小有积蓄,和家人的感情都很不错,但安全感似乎依然不够,你一直都觉得自己很贫穷……这安全感的匮乏,让你加倍地渴望婚姻,但却又同时加速远离这种稳定的长期关系,形成一个死结,如果我们把它抽像出来的话,那就是,你认为你需要依靠一个人——这种需要,可以解释为一种渴望,你渴望有个人能让你依靠,但你却又做不到去依靠别人。」

「这种失能,往往被解释为创伤性记忆导致的恶果,比如说……」刘瑕闭闭眼,斥退涌上舌尖的类比:比如说,你的父母都先后背弃你而去,你母亲因为不想救你自杀,最后一个能照顾你的人想的只是你引发的兽.欲,比如说任小姐,你知道吗,我的银行存款也不少,而且一直都在逐步增加——任小姐你肯定不知道,但沈钦应该知道……「比如说一些破碎家庭的孩子,在他们需要有人依靠的时候,却缺少他人的回应,这样的小孩从小就没有这种情感链接,长大后也会很难建立亲密关系。」

「但是,从任小姐你的叙述看来,没有已麻木的疼痛,没有隐藏、逃避的感觉,没有一点不快,我判断,你的伤痕应该要比你父母离婚的时段更早——你父母是在你七岁时离婚,那时候的小孩已经有很好的记忆能力了,如果发生什么让你印象深刻的伤害事件,你会知道的。」

刘瑕顿了下,对茫然无措的任小姐发问,「任小姐,在你的婴儿时期,你是不是经常离开母亲,被交到保姆手上——这个保姆,是不是也经常更换,导致你从未处於一段稳定的照料关系之中?」

任小姐的表情,在那一瞬间几乎天崩地裂,所有精致的温柔都掉落下来,美丽被惊骇扭曲。

「……是……是,我妈妈休完产假以后就去外地了,只能几个月回来一次……」她说,反射性仍为母亲辩解,「带我的几个保姆也都是换来换去的,有的被我妈妈和奶奶换掉,有的是自己不做——但是后来我奶奶退休,她就一直在带我了——」

「你奶奶是你几岁时退休的?」

「……3、3岁?」

「我们可以用一些特殊的咨询手段,来探索你的潜意识,确认是否是这个时间段中,你的情感需求得不到满足落下的阴影。不过,现在越来越多的科学研究的确告诉我们,虽然刚出生时,我们像野兽更多於人,但那时期的我们依然具有丰富的心理需求,而且在此期间受到的影响,确实很容易就伴随一生,而且难以治癒。这其中最富有威力的影响因素,就是稳定的陪伴与充分供给的皮肤接触——」

「刘老师。」任小姐打断她,表情仍有几分疑虑,但,也不知是否从自己的记忆里搜索到了什么含糊的阴影,她已渐渐倾向於相信,这也让她的发问更加急切了,「原因可以之后再解释——那,如果是因为婴幼儿时期的这种经历形成的障碍,能治好吗?」

她忐忑地望着刘瑕,双手交握成拳,不自觉地形成一个类似祈祷的姿势,「听你的语气,这种问题好像……好像治癒起来很难,甚至完全没有希望的样子……」

『啪』地一声,陷阱闭合,刘瑕发誓,她几乎都能听到那响亮的声音——她的双眼,转向在一边静听的沈钦,和他撞在一起,在宁静的气氛中激起阵阵涟漪:沈钦没有说话,甚至没有得意的表情,只是那样平静地回视着她,彷佛就像是一面镜子,倒映出了她难堪的矛盾——

她说她不可能改变,她说她心里的洞会吞噬一切——

但……她是个心理咨询师,她的工作,就是告诉咨询者——

「没有什么障碍是不能改善的。」她听到自己的声音,柔和而有力,就像是对自己的抚慰与催眠,一遍又一遍,安抚着一个又一个疲倦的心灵,现在终於轮到了自己,「……任小姐,没有什么障碍,会完全没有希望,心理领域最奇妙的一点,就是永远都充满无限的可能……在这个领域,没有绝症,没有不可能,再大的创伤也能改善,只要,你有足够的勇气和耐心……」

那双如静海的双眼,波光粼粼,沈钦唇角的微笑,如此耐人寻味,他无视若有所思的任小姐,忽然开口问。

「我有,刘小姐,你有没有?」

「刘小姐,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——你为什么会来做心理咨询师?」